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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妾身要下堂第12部分阅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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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撇嘴,望见地上金灿灿的金锭,心中暗自侮辱周君玦败家,一般鞭春牛是临安府在鼓门前为百姓而设的仪式,周家却弄到自家院落,还为富不仁地把金锭放在牛肚里,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金子多

    “还成吧。”许慕莼丢掉手中的彩鞭,理了理身上的翠绿色小衫,衣袂下的绸带随风飘扬,颇有几分英姿飒飒的味道。眸子上挑往周君玦身上一睨,“相公,不知道这些日子相公都上哪歇息去了”

    自从他一提及娶妻之事,便再也没在她屋里过夜,每日早晚必送上一碗药汤,监督她服下去,晨起帮她梳妆穿戴,夜里帮她掖好被角,看着她沉沉睡去。温柔周到挑不出任何的毛病,只是再也没有与她同榻而眠。

    “你想我了吗”周君玦上好的唇线勾起最张扬的弧度,双手负于身后翩翩向她走来。

    许慕莼倔强地扬起下巴,斜冲着蔚蓝的天空,很是不屑地移开目光。每夜沉睡之后总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她脸颊、唇间流连,带着轻微的叹息声。每夜她都以为他会留下,只是到最后他的滚烫在她的唇间摩娑轻舐,而后默默离开。

    她急急地睁开眼,只看见一片如墨般的幽深黑暗向她袭来,冰冷孤寂。

    “娘子,为夫特地准备了黄金万两为你壮行,这三日就全看你的,要是输了唉,为夫只好”周君玦略带惋惜地摇摇头,修长的手指夹住她衣袂的绸带,“娘子,你看你,方把你整好的衣裳,你又弄得一团糟了,以后”

    许慕莼嫌恶地打掉他的手,“我要是赢了,你得给我穿一辈子衣裳。”她最讨厌这些繁琐的带子,又要系得跟花儿似的,真是麻烦死了。要不是有周君玦一手打理,她才懒得穿呢

    一辈子周君玦垂眸会心一笑,她没有说是一年

    “那一言为定”周君玦一脸老谋深算的j诈笑容。

    许慕莼笃定地点着头,“定了定了。”

    周君玦不依不饶地从身后揽住她,脑袋搁在她的肩头,呵出的热气痒痒地喷在她的颈间,“娘子,口说无凭,立字为据如何”

    几日不曾一亲芳泽,心痒难耐,病情已渐好转又加之进补得当,他的小木头满脸的红润绯然,周君玦忍不住咬了咬她的脸颊,好似红苹果般充满诱惑的气息。

    “立就立嘛。”许慕莼被他撩得呼吸不畅,心思散乱,双腿有发软地斜倚在周君玦的身上。没想立字之后的受益方是谁也便答应了。哪有做赌注的一方主动要求立字为据的

    周君玦见j计得逞,手臂收得更紧,放肆地汲取她的芬芳。

    ♂

    天气晴好,全城百姓举家出动,至鼓门前围观即将被鞭打的土牛,似踏春般浩浩荡荡的轿子大排长龙,正是开门迎客的大好日子。

    许慕莼身上斜挎着她新缝制的粉绿色小包,目光炯炯,直视一品绣门口人来人往,华衣美服,珠钗宝器,流光溢彩,绚烂夺目。

    一品绣果然是达官贵人的天堂。

    “姐,你觉得你能赢吗”喜儿过了年之后又回到周府中,想来的身份应是非富即贵,虽行踪不定,但重在讲义气,虽吃得多,但重在赚得也多。许慕莼是极单纯的人,她认定喜儿一定有难言之隐,故而也不愿多问。能在一起便是一种上天注定的缘份。

    许慕莼拉着她席地而坐,目光仍就死盯一品绣富丽堂皇的大门,“让你出马多好,为何非得让一品绣的绣娘。说是为了公平起见我呸”

    “我说也是,咱俩一吆喝,还有他们什么事,一会儿就卖光了。”喜儿很不以为然地抓起春盘里的水果和饼饵,一口塞进一个,嘴里塞得鼓鼓的,小眼睛不屑地朝天一翻:“尊乏银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是没办法嘛。现在只能是价格战,我自信手工不相上下,只能靠价格取胜,我的便宜,她的贵。她的成本高,布料、绣线都是特别订做的,价钱自然高出许多。而我那些的布料是隆祥庄取来的边角料,也是上好的料子。”许慕莼也从春盘里取了颗葡萄丢进嘴里,“我要输了怎么办”她现在一点信心都没有,正前方是一品绣,店堂内外达官贵人络绎不绝。

    喜儿拍着小胸脯把送进嘴里的东西都吞了进去,吐出一口大气,说道:“要不这样,姐姐。我找皇上给你赐婚如何这样周公子就娶不了柳元儿,你也能趁机扶正。”喜儿看不过去,在周府的这些日子总是看那些丫环们想着法子整许慕莼,许慕莼对她有恩,曾经收留过她,她就算两肋插刀也要为她铺平道路。

    许慕莼倔强地摇摇头,“才不要呢,我要堂堂正正地赢她,然后给周君玦点颜色瞧瞧”想着晚上都是一个人睡觉她便莫名地烦躁起来,难道他和柳元儿秉烛夜游,彻夜长谈,聊聊人生,聊聊未来

    快喷出火的目光与走出店堂外与她遥遥相望的柳元儿碰了个正着,隔着长街,两个皆是要强的女子在电光火石之间交换着彼此的坚持与不容侵犯。

    须臾,周君玦也从店堂内探头而出,附在柳元儿耳后狎昵低语,惹得她娇笑连连,随即转身与他一同走进店内。

    ♂

    打烊后,一品绣的掌柜快速地清算,柳元儿的荷包共卖出二十三个,许慕莼的荷包只卖出四个。

    第一日,柳元儿胜。不论是数量和价钱来说,柳元儿均稍胜一筹。

    周君玦深邃的眸子暗了暗,释然地一笑,“不出所料。”

    柳元儿朝许慕莼挑衅地勾起下颌,双臂抱胸,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,“如何还要继续吗只怕三日后,你会自惭形秽,抬不起头来。现在退出还来得及。”一品绣的绣品举城皆知,连宫中的女宫也常常光顾,她家的绣品是为一绝,却在柳士林的经营下有些懈怠,偷工减料颇为严重。柳元儿也想趁此机会坐实一品绣百年老店坚不可摧的地位,身为一品绣首席绣娘,这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。

    许慕莼双手抓住她身上斜挎的小袋子,盈满水意的目光扫过一唱一和的二人,要是她现在落水,他二人会不会一人给她一脚让她沉太更快呢

    “你家的绣娘都不推我的荷包,我的荷包何从卖出”她蹲在门口看了一天,怎会不知其中的门道。一品绣是柳元儿的地盘,岂有她出头之日。就如同在许家,只要有曹瑞云在一天,不管她多努力多艰辛,父亲都不会多看她一眼,更无从得知她的无奈与辛酸。

    眼下的情况如出一辙,不管是荷包还是周君玦,只要柳元儿在,便没有她的立足之地。她不能坐以待毙,等待别人来决定她的命运。

    “你想如何”柳元儿皱起眉头,不耐烦地走到一旁,翻起许慕莼的荷包。

    “明日你便知道。”许慕莼忿忿地扔出一句话后,眼神带着嗖嗖的凉意甩向立在一侧沉默不语的周君玦,转身便狂奔而出。

    “玦哥哥,你这是搭台唱戏呢表情都如此入木三分。”柳元儿挑起那一只只颜色各异的荷包,诧异地问道:“小莼的手工甚是精致,这些针法都是上哪学来的”

    “不是在你这偷师的吗”周君玦随意一翻,“娘之前就夸过她的手工,我还以为是搪塞之辞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之前她卖过一些荷包香囊的小物针,我还以为是别家绣娘织女托她卖的。如此看来,她深谙此道”柳元儿垂首敛目,清亮的眸子闪过一道难言的苦涩。“玦哥哥,娶我有那么难吗”

    周君玦正对着一只松开的荷包发呆,一听柳元儿低声哀婉的语调,忙敛了心神,露出他尚算和蔼可亲的笑容,拍拍柳元儿的头顶,“元儿妹妹,你是我最好的妹子,一直都是。”

    “小莼真的可以让你忘记一切的顾虑”柳元儿仍是垂着头,不敢直视周君玦越来越盈满爱意的目光,因为她知道,这些专注的爱意是属于那个正挖空心思想着如何打败她的许慕莼。而这一战,输的人只会是柳元儿

    “我希望她能早些长大,要是她无法适应这些,我只能另做打算。”周君玦飞扬的神采早已被一片落寞取代,剩下的只是略显萧瑟的笑颜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,我能适应这一切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,元儿妹妹出身商家,与我娘亲一样,即使惊涛骇浪也能披荆斩棘。我有这样的妹妹,高兴还来不得呢。所以,我希望你能帮助她,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。而她又适应不了这一切,你能挺身而出。”

    “玦哥哥,人算不如天算,你机关算尽,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时分。”

    周君玦望着远处已然消逝的身影,瞳仁中满满的柔和与不舍,“她便是我机关算尽之后的意想不到。”

    相知 第三十七章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

    作者要说。我好困

    抓头发啊抓头发

    女主需要成长,两个人需要磨合

    不能一味地小打小闹混沌过日子

    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,更何况是首富家中

    唉难啊

    周君玦回府时已是戌时,周老夫人正在屋中礼佛,他在门口问了安便自厨房端了药汤往许慕莼居住的院落走去。

    寒冬已近尾声,积雪消融,阴寒随风沁入骨髓。

    许慕莼正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,双掌托起下颌撑在青石板的桌面上,目如星辉,辗转耀眼。便是这一双无邪似水的眸子,让他弥足深陷,自那一次在茗语轩外的惊鸿一瞥,她那不沾尘世的纯净,肆意挥洒的活力,一次次在他心中留在无法抹去的印记。

    那是他曾经想要的人生,毫无羁绊,恣意而为。只可惜他生为便是周家的唯一男丁,没有再次选择的权利。

    “外面凉,进屋吧。”周君玦轻轻叹了口气,换上温润如水的笑容,将身上的披风裹在她身上。

    许慕莼理不也理,仍是一脸便秘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那好吧,只好舍命陪娘子。”周君玦将药碗推至她跟前,撩开衣摆坐下。

    许慕莼仍是不理他,端起药碗咕碌咕碌不歇气地喝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”周君玦望向天幕上高挂的朗月,悠悠地开口。

    “我哪知道。”说起来,她对这个家一无所知,只道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婆婆,一个越来越离谱的大少爷,其他的一概不知。

    周君玦苦涩地一笑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许慕莼竖起耳朵,却听到这样一个答应,不免懈了气。“切”

    “我爹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征兆,那日是清明,出城扫墓回来他便昏了过去,而后口吐白沫,两眼一翻便撒手而去。”往事如烟,却如斯清晰,狰狞的面容,无法挽回的生命。那是一个少年眼中的惶恐不安,那时候他不过才十一岁。

    自那时起,他的人生完全被颠覆。二年后,他被送往峨嵋山和茶僧学习种茶制茶的技艺。又过了三年,他回到临安,终日跟在母亲身后学着打理盛鸿轩的事务。十八岁,他便独立支撑着周家的一切。

    这一切,都让他与肆意而为无缘,他在一条既定的道路上一直走着,或许有一日他也会象父亲和祖父那样,无疾而终。

    “我祖母说,祖父死的时候,也是如此。都是同样的三十岁,同样是在清明回府之后。”寒风拂过面颊,丝丝抽痛。

    “你是说,你也会在三十岁那年死掉”许慕莼瞪大眼睛,这就象是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鬼故事。“你怎么可能会早死”

    周君玦惊诧转过头,原以为他的小木头会安慰他一番,不曾想

    “周公子,祸害遗千年,你懂吗象你这样的,肯定是遗臭万年”许慕莼鄙夷地目光齐刷刷地刮过他那张温润平静的脸颊,“相公,你要是死了,我是不是可以拿到你所有的家产”

    内伤严重的内伤周君玦单手捧着他被一箭刺穿的小心肝,脸上出现比许慕莼方才更加便秘的表情。“娘子,你就想到银子,就不能想想我”

    “你我觉得银子更实际。”许慕莼笃定地点点头,“你不会因为怕我得到你的家产,才要娶柳元儿的吧”

    “可是”许慕莼不解地望天,“你为何一天一个理由啊过年前你说我要走了,你得再找个伴。早上出门前还立字为据,说了给我穿一辈子衣裳。现在你又说你们周家男丁命都不长我到底信还是不信”

    周君玦一时语塞,这些小细节没想到她都注意到了。

    “总之,我赢了就没错,休想用这些借口来动摇我必胜的决心。”许慕莼挥着小粉拳,信誓旦旦。“如此一来,你死了之后,嘿嘿”

    周君玦扼腕捶胸,只差没有口吐鲜血,命绝当场。

    ♂

    第二日,许慕莼和喜儿亲自上阵。

    撸起袖子招揽生意,是她们的强项。靠着三寸不烂之舌,拿下几单大生意。

    不怕货比货,就是货品太便宜。许慕莼注意到一品绣的顾客都是达官显贵,用过于便宜的荷包未免失了身份,掉了身价。于是她们都选择造价昂贵的一品绣荷包,而对她设计精巧的荷包嗤之以鼻,不屑一顾。

    在喜儿把价钱翻了几倍之后,许慕莼终于也把她的荷包拉至比一品绣更高的价码,纷纷标榜“此荷包世间仅此一个”的噱头,一时间受尽热捧。

    当日打烊清算,刚好打成平手,柳元儿十四个,许慕莼三十五个。二日叠算,柳元儿三十七个,许慕莼三十九个。从价钱来算,柳元儿略胜一筹。

    许慕莼顿时信心满满,拍着小胸脯对柳元儿说,“元儿姐姐,我们明日不在一品绣了。上御街吆喝去如何”

    柳元儿今日一输已是十分火光,又听她如此一说,更是断然拒绝。“说好在一品绣,去御街吆喝成何体统,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手工,怎能”

    “为何不能如果你的荷包只能被一小部分人接受和购置,只能说明你的商品无法批量制作迎合百姓的日常所需,即使价码再高,有钱太太再喜欢,总有一天也会被她们所嫌弃。再说,临安城只有二成的百姓可以买得起你一品绣的东西,您总不能为她们而活着吧”许慕莼说什么也要收回失地,在一品绣一天下来才卖这么些荷包,再怎么说都是有限的收益,只有投入普通百姓的生活中,才能将收益最大化。

    柳元儿一时愣在当场,求救的目光投至立在一侧眼含笑意的男子身上。

    “就这么办。”周君玦拍板定案,毫不诧异他的小木头会有如此举动。在任何场所、任何时刻都能做成买卖,才是一个成功商人所具备的先决条件。

    他的小木头总算上心了一回,不再是混沌不清地模样。

    ♂

    第三日,市集大作战。

    一大清早,许慕莼不再象往常一般等着周君玦为她打理华美的衣裳,摸出她早先的破棉袄,发髻随意一绾,用蓝色碎花布在头顶束起,活脱脱市井的装扮。从豪门贵妇,摇身一变,成了市井民妇。

    “姐姐,如何”站在御街街尾,喜儿斗志昂扬地叉腰笑,那身打扮与许慕莼毫无二致。

    “很好。”许慕莼赞赏地点头,将一个小藤篮子递给喜儿。“这里面是五十个荷包,你从街尾一路过去,我从街首一路过来,待你我汇合之时清点数量。”

    “那价钱呢”喜儿翻了翻藤篮内的物什,问道。

    “街尾尽量便宜卖,越往前可酌情加价。”许慕莼侧头一想。

    “为何”喜儿不明就理。

    “十里御街三教九流汇集,靠近皇城的地段是最繁华也是各类昂贵商品聚集之处,价钱岂能便宜,就象在一品绣,过于廉价的东西都卖不出去。而街尾则是普通百姓流连之所,物美价廉是最大的特色,实用又便宜的荷包才能大卖。”许慕莼这些年摆摊所积累的经验告诉她,不同身份地位的人,他们对物品的需要也不尽相同。而她的荷包最大的特色就在于,无本经营。这是她的致胜的关键,也是她投机取巧的地方。

    喜儿茅塞顿开,眼神凄凄然地望向一侧站立不安的柳元儿,“姐姐,你这样似乎有些胜之不武”

    柳元儿一袭荆布罗衫,却难掩与生俱来的傲慢之气,眼中甚是不屑。跟随她而来的绣娘也都是面面相觑,不明白为何会到御街沿街叫卖。难道一品绣也要倒闭不成

    “那又如何她要抢的是我的男人,我岂能相让”许慕莼噘起嘴,排斥地撇撇嘴。

    喜儿上前,促狭地一笑:“姐,你不喜欢大牛哥了”

    “啊”许慕莼小脸一红,她似乎很久没看过大牛哥,也不曾想过他的馄饨摊子,还有他憨厚的笑容。摇头一想,她的生活已被周君玦占得满满的,再无瑕分神思念别的男子。她的身子,她的心田,她的脑海中,满满都是周君玦那该死的祸害

    “如此说来,你是喜欢上周公子”打铁要趁热,周君玦似乎缺少的就是喜儿这种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。

    “可能”许慕莼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,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柳元儿嫁入周府,分薄周君玦对她的关切与温柔。

    ♂

    御街街首,店铺富丽堂皇,皆是华服美衣的达官显贵,街面上有些静,有钱人都喜欢装深沉,买点东西都如此严肃。

    许慕莼神情自若地挺直腰杆,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底气不足,她和喜儿只有二个人,而柳元儿带了七名绣娘,一共是八人。二个人一天吆喝下来和八个人岂能同日而语,双拳难敌四手,更何况她们是四手,而柳元儿是十六拳

    方才说得信誓旦旦,一别喜儿之后,她却有些发怵。

    拎着藤篮便吆喝开:“卖荷包了,手工缝制的荷包了,每款只有一个,大方又好用的荷包咯”

    还未吆喝完,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许慕莼的脑门,啪地一声

    “谁扔鸡蛋”许慕莼大喝一声,方想起之前来过御街的惨痛经历,那是一身的鸡蛋和烂菜叶,她才喊了一声便是一个鸡蛋,再多叫唤几声那她的荷包也会成为遭及的池鱼。

    御街的前段,寸土寸金,商铺的掌柜岂能让她这样的宵小乱了规矩。

    相知 第三十八章

    原以来胜券在握的许慕莼被鸡蛋砸得大梦方醒,上御街向来都是谢绝闲杂人等的地方,除了非富即贵的客官之外。

    许慕莼一拍额头,暗骂自己没记性,想着能多卖几锭银子追平柳元儿,不曾想却是举步维艰。上御街的生意如此繁盛,借一方宝地赚点营生也要被唾弃,真是为富不仁。

    她只得拎着藤篮在路边蹲下,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。指望着有过路的贵妇人,她好上前兜售。

    目光略过一排排的商号,雕花的门廊,朱漆的牌匾,无一不在显示店家的精致不俗的品位。许慕莼眸光凄凄,心中甚是仇富,斜眼间望向盛鸿轩硕大的门面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小眼一噘转向别处。

    要不是因为周君玦这祸害,她也不会忘记上御街的人情冷暖,也不会奋不顾身地用尽一切办法想要赢得最终的胜利。目前为止,她只为娘和弟弟如此拼命,不顾一切。她的人生除了银子还是银子,她没日没夜地为赚几文钱风雨无阻。现如今,却为争得一个男人而头破蛋流。

    周君玦立在店堂二楼的阴暗处,望着抱膝坐在地上的许慕莼眼眸深邃如墨,谁也看不真切他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你不下去帮她一把”身后的男子揶揄调侃,兀自倒上一盏清茶,细细地品。

    周君玦垂首而立,双手负于身后,挺直背脊,只余僵硬的肩膀看得出他的在意和紧张。“你是不是太闲了”

    “喏,这是你要的同批龙凤团,我托人从宫中取来的。”那人一身玄色袍子,发束散乱,一副凉薄寡情的模样,目光清清冷冷,兀自轻啜茶盏。

    周君玦接过一闻,皱眉道:“宫中的收藏手法果然一般。”

    “怎比得上大当家调教小妾的手法高明”那人斜睨一眼,“老夫人让我速来围观,我果然没有来错。”

    “是这样的,我的大掌柜倪东凌公子,春播在即,春收也将临近,请您到蜀、滇、闽的茶园走一趟,据说倒春寒冻死不少茶树,劳烦您去指导一下播种情况吧。”周君玦面色如常,端肃庄重,而道出的话来却生生将人气死。

    街面上,许慕莼正拦着一顶轿子兜售她的荷包,脸上的焦灼一览无遗。不料轿上下来一位身材臃肿的妇人,二话不说便将她推倒在地,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周君玦眉头深锁,恨不得将那妇人游街示众,却只能伫立在原地佯装淡定。有些苦必须她亲自一尝,有些难必须她亲自一解。

    倪东凌也不恼他,继续悠闲地喝着小茶,望着窗外的风景独好。“我帮你查过了,周家乡下那般人又不安生了,你自己小心些,别象你爹那样,死得毫无征兆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确定是他们”周家家大业大,周君玦一脉是长子长孙长曾孙,盛鸿轩也一直是由长房把持,乡下的田地留给剩余几房收租,也是富甲一方。多年来他始终在想一个问题,为何只有他这一房有猝死的症状,其余几房却相安无事

    “不能。谁知道你们家有何遗传的病征没有。”倪东凌抓了把瓜子啃了起来,悠闲得不象话。

    “很抱歉,让你失望了,程御医为我查过几回,一无所获。”周君玦转向街面,见许慕莼终于做成一单买卖,欣然万分,默默地勾唇含笑。

    “子墨兄,半年不见,你越发孟浪了,马蚤包至极,竟学会如此猥琐地含笑,果然是春天到了叫春的猫儿能偷腥”倪东凌是盛鸿轩的大掌柜,平日里与周君玦轮流坐阵临安,分担盛鸿轩的日常事务。

    周君玦面带杀意,目光嗖嗖地飞过去,“滚回你的老窝去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,我的老窝没人收拾,能借住你府上吗顺便让我看看你是如何调教小妾,也学上几招”倪东凌眼带桃花,默默含情,好生让人厌烦。

    周君玦一个大脚踹过去,“下楼去,把小莼的荷包都买了。”

    倪东凌顺势一滚,从椅子上跌了下来,斜眼一挑,迈着散闲的步子下了楼去。

    此时,许慕莼正瞧见从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上走下一位衣着高贵,妆扮得体的贵妇人,眉眼如画,体态雍容,举止端重。

    “夫人,你买个荷包吧”许慕莼轻声靠近,惴惴不安地抬眼偷瞄一眼,妇人生得实在太耀眼夺目,害得她不敢逼视。

    贵妇人停脚一愣,对蜂拥而上的护卫挥了挥手,示意他们不必靠前。涂着朱红色蔻丹的纤纤玉指往篮中挑起一个荷包,问道:“这荷包绣得极好,你自己做的”

    “恩。”许慕莼有些畏惧,涨红着脸大胆迎上。

    “都是不重样的款式吗”贵妇人东挑西捡,贵气的眉眼尽是欣赏之色。

    许慕莼点了点头,“您可以一天换一个,搭着衣裳用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,我先要一个。”说完,塞了十两银子给她,“没有散银,不必找了。”

    许慕莼微启小嘴,直勾勾地望着那一锭银子,鼻尖仍留有那妇人的余香。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妇人该多好,她要是全买走该多好

    眼看着晌午将至,她才卖掉三个荷包,照此情景上御街委实没有太多的生意可做,价钱是可抬高,艰难的却是没有客源。许慕莼哀叹一声便拐入小巷,大声吆喝起来。

    巷是深巷,却也沾染上御街的贵气。这里茶坊酒肆林立,一些没有大把银子拿到上御街挥洒的商家只能退而求其次,把店铺开到上御街的深巷里。

    茶香酒香迎面扑来,觚筹交错,喧哗阵阵。

    这便是临安城又一腐朽堕落的场面,隐藏在上御街的深巷中,打着文明高雅的外衣,行那苟且之事。

    这不许慕莼眼见二名衣着华丽的男子搂搂抱抱,一个公然将另一个抵在墙上,象周君玦那般又啃又咬,喉间发出孟浪的呻吟,听得她浑身不自在,忙找了间茶坊闪身而入。

    不曾想,茶坊内更是一片风景旖旎,三三两两围桌而座,那眼神,那动作,那电光火石间的碰撞

    许慕莼抖了抖,也不敢多做逗留,要了一碗清茶聊以解渴,便低头敛目,抱头鼠窜般地逃走。

    临安城的男风之盛已非一日二日,以前她也曾见过,只是不似今日这般孟浪,难道说春暖花开之时,便是这卿卿我我之事。

    默默想来,已有半月周君玦不曾对她做过亲昵之事,春天对他没有影响吗唔,这有了娃娃是不是能更妙一些,不战而胜,将柳元儿斩落于她的罗衫裙下

    正想得出神,只听得身后一阵杯盏落地的声响,还有拳头落在肌肉上的闷响,一时间拍手叫好声四起,桌椅被飞快地移动,桌面上的杯盏哗啦啦被掀翻在地。

    而最骇人的,却是那凄惨的嚎叫声。公子哥多玩乐,调戏茶肆小厮更是屡见不鲜。遇到不从者,拳脚相加已是小事一桩,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许慕莼忙将藤篮收在身前,弯着腰畏畏缩缩仓皇逃走,却听得一声熟悉的惨叫声,似子期的哀嚎。

    方想起已有数日未见子期,除夕着人请他来府围炉共聚,也被许慕闵婉拒,说是许府不会待薄他。如今掐指一算,已是将近一月。

    “啊饶了我”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,许慕莼怯生生地回头一望,一片的血肉模糊,被压在地上,看不清面容。

   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正当许慕莼要离开之时,眼尾扫到从茶坊的楼上走下来一位面容阴森,目光犀利的男子,他纵身一跃,轻盈地自二楼楼台处跳了下来,手刀一挥,将两名男子斩落于地上。

    围观的一众人等见状纷纷扑上,手中操着近身可用的物什,朝那人攻去。

    “啊叶大哥”许慕莼捂着嘴惊呼,躲在墙角,探出一个脑袋偷偷窥视。

    只见叶律乾单手捞起地上被暴打的那人,伸腿一旋,原地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,将一众上前人等踢了个人仰马翻。

    “都给我滚”叶律乾将那人负于身后,他怒目而视,以防备姿势凛然而立,那身姿犹如浴血修罗,店堂中一众人等皆不敢上前,讪讪地扔下手中的物什,仓皇而逃。

    许慕莼瞪直双眼,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律乾将身后那人扶在身侧,那人带血的容颜,如纸般惨白,渗着骇人的青色,嘴角、眼角皆是一片狼籍,发束散落在肩上,身上的衣裳已被血迹染红,褴褛不堪。

    那衣裳看着特别的眼熟,十两银子一套的万松书院院服,却又打满补丁。要说万松书院哪个学生不是非富即贵的富家子弟,打补丁却是万万不能要的除了

    许慕莼定睛一看,吓得魂飞魄散“子期不”

    手上的藤篮掉落在地,她也不顾上捡起,急匆匆地扑上前去,“子期,子期”

    叶律乾扶着奄奄一息的许子期,一手忙隔开许慕莼的身子,“小莼小心,子期身上有碎瓷片,小心割到你。”

    许慕莼焦灼万分,眼泪急急地落了下来,“怎么会这样,子期为何会在这里,他应该在家才是,他他”她求助般地望着叶律乾,期盼能从他的口中获悉答案。

    “ 小莼,别慌,事不宜迟,我们先带他去看大夫。”叶律乾一手扶着一人,匆匆从茶坊离去。

    许慕莼也顾不得这许多,散落在地的荷包被人一脚脚踩了上去。此时除了子期,她再也无瑕兼顾。

    看到许子期身上插着的碎瓷片,比插在她身上还难受。这是她一心保护的弟弟,平时闯了祸也舍不得打骂,哪知却被人这般暴打。

    心中一股闷气涌起,随地抓了一只木棍,倏地愤然转身,朝那帮宵小冲去

    相知 第三十九章

    许慕莼一想到平日里总是与人为善的弟弟被人如此残忍地对待,心中翻涌的怒气便再也控制不住。从小他吃的苦就比别人多,没有得到属于富家公子本该有的一切安逸与富足。不比别家,单看那大太太的宝贝儿子许慕闵,吃的用的穿的全是最好的。而许子期连捡他丢弃的衣裳都没有资格。府中请了西席先生专门为许慕闵授课,可大太太永远都不许子期踏入大屋半步。一个西席先生教二位公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,可她偏偏见不得子期好。

    她没有读念不要紧,一个姑娘家只要嫁个好人家,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。可是子期不同,他是男孩子,他的路还很长。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,她拼命存钱,供他上最好的学堂,就是为了有一天他能学有所成,出人头地。

    邻居家的小孩欺负他,她一定会帮他讨回来。学院里的小孩欺负他,她会奋不顾身,保护她唯一的弟弟。

    因为她知道,弟弟是娘这一生最后的希望。

    手握木棍,表情阴森,脚下的步伐坚定而冷静,对着那群人中掉尾的那人,抡起木棍,用尽她小小身子内所有的力量,一挥而就

    啊那人抱着头不敢置信地转过头,瞳仁不断地收缩,似乎他的眼前站着的不是人,而是地狱里的阎罗判官。

    她继续挥舞木棍,一下下打在那人的头上、身上,她无法停下来,似乎在发泄她的不满与愤怒,那些她努力维护的人,却被不相干的人如此对待。

    她涨红双眼,目露凶光,每一下都用尽全身的力量。宣泄,抽打,愤怒,挥舞

    “够了”叶律乾单手环于她的腰间,生生将她抱离。“再打就出人命了。”

    在他怀抱中的许慕莼浑身僵硬地轻颤,紧握木棍手指骨节泛着苍白的凄厉,她胡乱挥舞着木棍,双眼充血没有焦距,她在寻找着可以让她发泄的人或事,可是毫无着力点的挥舞终究让她软软地垂下双手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,为什么他们要打子期”她的声音带着绝情的无助,她那般珍视的人,为何被人如何伤害,“他们凭什么打他,凭什么”

    为什么她想要守护的人,一个个都留不住。娘的病,弟弟的伤,还有那该死的周君玦要娶正妻。

    是的,都怪周君玦要不因为他,她现在还能逍遥自在地摆摊,还能保护弟弟,这样子期就不会乱跑,也不会被打。要不是因为他,她怎么会掏空心思为了赢得胜利而疲于奔命,忽略多日来子期的失踪。要不是因为他,她只需要守着娘和弟弟就行,为何偏偏要多出一个叫周君玦的祸害

    积累多日的郁卒与无力感再也压抑不住,她软软地瘫在地上,失声痛哭

    ♂

    那一夜,许慕莼没有回周府。

    她把许子期安顿在万松书院的行舍,正值冬歇期,书院内冷清得很,没有人打扰他们,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此养伤。

    大夫来看过子期,说他身上的只是皮肉伤,将养几日就会没事。只是连日来过于劳累而导致他身子骨非常的虚弱,需要卧床休养,好生调理,方可痊愈。

    子期俊俏脸上一片狼籍,凄厉的伤口宛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,提醒着她的疏失。

    她一夜未眠,寸步不离照顾弟弟。

    回来之后,她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,只是默默地守在许子期身边,带着深深的愧疚与悔恨。

    她在自责,她一直在自责。如果不是因为她,一切都不会发生。

    天刚破晓,与她一起守了一夜的叶律乾端了一碗刚煮好的粥放在桌上,轻声说道:“小莼,先去喝点粥吧,从昨日到现在,你滴水未尽。”

    许慕莼侧过头对他抱歉地一抿唇,“没事的,叶大哥,我撑得住。”

    “你再不吃点,等子期醒来,躺下的人就会是你,那时候子期会担心,会难过,会”

    “好,我吃。”许慕莼温驯地走到桌前坐下,将那碗粥一口一口地舀进口中。

    叶律乾帮子期拉了拉身上的被子,悄然走到许慕莼身侧,“对不起,小莼,我不该让子期去茶坊跑堂。”

    许慕莼疑惑地抬起望,略过他稍显慌乱的脸,莞尔。“不怪你,就算没有你,他也会去别的地方。他是我弟弟,我比谁都了解他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他现在这样”叶律乾亲眼看到许慕莼在弟弟受到伤害时,那般悲恸与愤慨,心尖处最柔软的地方被扒开,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“叶大哥,大夫说了会没事的。”许慕莼食不知味地将粥饮尽,从随身的小包内掏出一锭银子,“喏,这是诊金和药钱。不够我再想办法。”

    “小莼,对不起。”除了抱歉,叶律乾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许慕莼反而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,“叶大哥,请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在这里。”周府,她暂时不想回去。不想去面对失败的结局,不想让周君玦知道她还有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弟弟,不想让他知道她一直在为娘和弟弟而努力攒钱,更不愿去面对他即将另娶他人的事实。

    “放心,离开的时候我特地叮嘱过掌柜。”叶律乾将银子推回给她,“银子你留着,我这还有。”

    “叶大哥,子期的诊金是我应该付的,怎么能让你出。要是你这般客套,我与子期立刻就搬走。”许慕莼板起脸,厉声地说道。她不愿意欠别人,不管是银子还是人情。

    叶律乾讪讪地收回手,不再多言。她眼中的执着与倔强让他心软,让他明白世间还有一种可以为之舍生忘死的亲情。

    一个柔弱的女子,她小小的身子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,可以让人心怀,同时也让人为之心疼。

    傍晚时分,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他是许家的大少爷,许慕闵。

    许慕莼只是嫌恶地瞥了他一眼,“他是我弟弟,不劳大少爷费心。”在她心中,已经将许慕闵定罪,他明知道子期的所作所做,却瞒得她好苦。

    “姐让我看一眼子期。”许慕闵不过是未及弱冠的少年,青涩的脸上有一丝怯懦自焦灼中闪过。

    “子期没死,大少爷可放宽心,许家的家产,我们一分钱也不会要。”不靠许家,她一样可以养活娘和弟弟,只是艰难了些。

    许慕莼反身将门用力一拍,却夹住许慕闵探入的手掌,惹得他一声凄惨的哀嚎,被夹在门缝中的手掌仍是死死地握住门板,毫不退缩。

    许慕莼看得心惊肉跳,忙把门板拉开,只见他那双娇贵的手掌被夹出一道鲜红的血痕,手指苍白如雪。

    “你”

    “求姐姐让我看看子期。”许慕闵隐忍着掌中的疼痛,额头渗出冷汗,苦苦地哀求道。

    许慕莼从不知他二人的感情如此亲昵,竟到如此田地,便也不再阻扰,毕竟他们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液。

    看着许慕闵一个箭步冲至子期的床前,眼中的关切之情连她也颇为动容。默默地关上门,信步走至院中。

    夜幕拉开,远处锣鼓喧天,烛光照耀如白昼,零星的烟火燃起,交映璀璨。

    一如东风夜放花千树,更吹落,星如雨。

    明日便是正月十五闹元宵,圆月高挂在天际,灼灼其华。往年这个时候,许慕莼正抡起袖子抢占西子湖畔最佳的位置,贩卖各式各样的花灯和烟花。当然,更不会少了她独家秘制的茶叶蛋。

    正月十五,正是才子佳人互诉衷情的绝佳时节。往日里不能出府的大家闺秀在这一日被允许上街赏灯,借着赏灯时分,与心上人儿偷偷幽会,以解相思之苦。

    往年,她总是看着别人双双对对,却不知自己的良人何在。大牛哥总是一副憨厚的模样,她只能默默望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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