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萝卜小说网 -> 武侠修真 -> 赤心巡天正文 第三章 彰极武功
- 太庙前的广场上,大祭正在进行。</p>
庄严的乐声悠悠回响,礼官旳颂声极其辽远,正在祝告苍天。</p>
广场旁边的这处偏殿里,尴尬的气氛持续蔓延。</p>
如果是重玄胜,别说被人当面揭穿自己看春宫册,就算是被人撞见演春宫戏,他也只会泰然自若,绝不会有半点尴尬。</p>
就如定远侯所说的那样,在脸皮这一方面,重玄遵毕竟有很大的劣势。</p>
因而姜望这一声问出口,重玄遵立刻就不自然地把书合上了,一向潇洒从容的俊脸上,很是显出了几分窘迫。</p>
顿了一会才道:“想不到姜兄对农事也有研究。”</p>
“好说好说。”姜望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我那本是天都典藏。”</p>
殿中一时沉默。</p>
而后又几乎是同时开口——</p>
“你那本怎么还有图鉴?”</p>
“我这是秘春园版。”</p>
又同时闭嘴了。</p>
大齐内官之首、大太监韩令,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殿里来,那一双不知什么皮质的黑色靴子,好歹踏碎了尴尬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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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姜公子,重玄公子。”韩令温声道:“吉时已至。”</p>
这等传唤的事情,随便来一个小太监就行。韩令亲自过来,自然是极高的重视。</p>
两个人几是同时起身。</p>
姜望对韩令规整一礼:“有劳公公了。”</p>
重玄遵则只是轻轻一点头,便为致意。</p>
两位性格迥异的国之天骄,便这样踏出殿门外,沐浴在灿烂的天光中,迎接满朝文武、公卿王侯的注视。</p>
尤其今日参与大祭者,还有整个东域范围内,四十七国使臣!</p>
其中如容国者,来的是太子。如昭国者,甚至是国君亲至。</p>
东域诸国,来朝大齐!</p>
重玄遵自然是白衣胜雪,风华绝代,姿容无可挑剔。</p>
今日的姜望,也被礼官精心“打扮”过。</p>
向来着青衫,但今天这一身天青色长衫自有非凡质感,只在袍角勾了几抹山影,而走动之时,衣衫微漾,竟有一种自烟雨中走来的朦胧。</p>
只在腰间配一柄长剑,系一枚白玉,清爽朗照。</p>
往日只是随意扎成一束的长发,今日以流光澈影的青玉冠束起。</p>
于是他愈见棱角的面容,便清晰地显照在煦光里。</p>
今时今日的姜望,马上就二十有一。</p>
经历了太多,在风刀霜剑里走了太长的路。</p>
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清秀执拗的少年。</p>
他的眉是温和的,如雾中的山影。</p>
他的眼睛仍然清澈透亮,但在极深之底,有一抹凝固的云翳——那是这个世界给他留下的痕迹。</p>
他不再相信这是一个无限光明的世界。</p>
但见过世间百态,咀嚼过痛楚,跋涉过黑暗中的长路后……他仍然记得自己最初的心情。</p>
经历了背叛,仍然有相信的勇气。</p>
见识了黑暗,仍然走向光明。</p>
他的鼻梁挺拔,但不尖锐。就像他这个人,有自己的骄傲,却不会盛气凌人。</p>
他的嘴唇轻轻抿着,便自然地显出一种坚定来。</p>
此刻的他并未展现锋芒,可你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人。</p>
走在他旁边的,是翩翩浊世贵公子,是风华盖临淄的绝顶人物。</p>
一举手,一抬足,就牵动临淄多少贵妇少女的心。</p>
而他姜望步履从容,与之并行,竟也不输半分颜色,像是一位九天之上走来的谪仙人,漫步在人间的烟火里。</p>
满朝文武,诸国使臣,视此二人,一时无声。</p>
整个东域范围内,最有力量的这些目光落下来,有形无形的压力,胜于山海。</p>
而这青衫雪衣的两个身影,并肩而行,从容自由。</p>
如负万山,如行花径。</p>
天下何处不可去?</p>
“今日方知,世上真有这般人物!”广场边的看台上,容国太子怔然喃道。</p>
林羡跪坐在旁边,眺望着那一道熟悉的青衫身影,并不言语。</p>
欧阳永战死之后的容国,更离不开齐国的支持,所以容国太子才会亲来朝谒。</p>
林羡更明白,从此以后,容国之未来,系于他一身。</p>
他不问自己做不做得到。</p>
人生如此,无非是已见山高,便向高山去。</p>
有朝一日,他若能如姜青羊……此生当无憾。</p>
此时此刻,这场太庙献礼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。</p>
该封的封,该赏的赏,只剩最后的几个重要人物。</p>
如末代夏帝姒成,便已受封为安乐伯,得赐一套霞山的华宅,用以安享余生。</p>
如有桃花仙之称的虞礼阳,齐天子直接许以政事堂议事之权,拜为上卿,并以贝郡的冻雪桃园相赠。</p>
东域诸国参战将领,如阎颇、西渡夫人等,都各有厚赐。</p>
像欧阳永这般不幸战死的,齐廷也厚恤之,并给予容国相对应的厚待。</p>
仅以在伐夏战争中的军功而论。</p>
重玄遵先是军前演武,勇冠三军,夺得了伐夏先锋之职。</p>
他的勇猛锐利,也完全昭显了先锋此名。</p>
横趟陷阱,先登敌城,阵上杀敌无算。</p>
在临武府北部战场里,他是第一个击破敌城的将领,荣获大功。当然后来复盘战局才知,整个东线最先攻破敌城的,是姜望和重玄胜所率之得胜营。所破之城,名为锡明。</p>
此后重玄遵孤军突入敌后,镇守锡明城,与大夏安国侯靳陵大战数日,为临武战场的整体突破,争取了时间。</p>
重玄胜和姜望却连拔鸿固城、新节城、岱城,几乎是以一营之力,击穿了夏国东部战线,夺得当之无愧的东线第一功!</p>
在这东线第一功里,重玄胜有筹谋之功,姜望有奋武之功。总的来说,是重玄胜占据主要功勋,压过了重玄遵一头。</p>
但重玄遵强袭大邺府,袭杀青陵守将,夺下青陵城,又驱败兵侵皇陵,斩杀神临境陵守,大破守陵军团,兵围夏襄帝之陵墓,代齐天子敕封夏襄帝为安乐侯——这一标志性事件,将夏襄帝从神坛上踹下来,显露了夏国防线的脆弱,让夏国人真正意识到,何为今不如昔,极大动摇了夏国人的斗志。</p>
此等石破天惊之功,令他反压过重玄胜来。</p>
哪怕之后重玄胜与姜望碾平奉隶东路,引军横扫会洺府,于岷西走廊一战,破敌五万,直接打破了夏国人在东线的最后旗帜……也终是有所不及。</p>
当然,若是重玄胜能够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,成功竖旗于贵邑城外,此战功勋,自是稳居重玄遵之上。但是在那个时候,他做了另外一种选择。</p>
而在桑府,重玄遵联手姜望,以两神临战六神临,杀死五位夏侯,一头神临异兽。</p>
仅此一战,此二人的功勋,便跃于众将之上。</p>
所以是他们两个人,在这最后的时刻登场。</p>
此外如李凤尧、李龙川、晏抚、王夷吾这些年轻将领,在伐夏战争中亦表现出色。尤其是王夷吾,在同央城正面战场,不断有真人碰撞的恐怖环境里,每战皆先,前后冲破敌阵十七次,不可谓不勇悍。但以军功论,他们都还在重玄胜之下。</p>
故也是先就封赏了。</p>
真个算起来,田安平阵杀当世真人触公异,逼退南斗殿任秋离,挽救北线战局,这样的战绩当然也是泼天之功,比重玄遵都要更亮眼一些。</p>
但他作为一路统帅,麾下十万大齐郡兵,战死九万之众。扣除自杀的,精神失常的,最后还能够形成编制的,仅剩六千余人……这责任他也必须要承担。</p>
九万多郡兵背后,是九万多个家庭……这些齐国百姓的悲伤,田安平必须有所背负。</p>
所以他虽有大功,却不能大赏,更不可能作为三军表率。</p>
甚至于封赏过程,都是含糊带过的。</p>
姜望和重玄遵在此时登场,是怎样一个关键?</p>
伐夏战争中,执掌春死如陈泽青,执掌秋杀如重玄褚良,执掌逐风如李正言……这些一军主帅级的人物,都已经先一步封赏过了。</p>
天子说两位国之天骄为国负创,须得静养,特允迟出……又有内官之首韩令亲自引路,体现的恰恰是无上殊荣!</p>
此时万众瞩目,此时全场缄默,巨大的广场中央,他们两个人并上高台,是所谓三军典范!</p>
国相江汝默亲展诏书,于陛前颂曰——</p>
“护国名族,荣耀将门,是谓重玄!”</p>
这开篇第一句,便让今日亲自与祀的重玄云波热泪盈眶!</p>
自当年废太子失势,重玄氏便一落千丈。</p>
此后重玄云波披甲上阵,满门战于夏境,三子明山战死,又有重玄褚良数夺武功,甚至于重玄明图死于海外,也未能挽回君心……</p>
及至今日,重玄胜谋定东线,重玄遵纵横夏土,才终于赢得了这一句认可。</p>
重玄氏仍然是那个先祖灵位供奉于护国殿的顶级名门,今日太庙前的宣声,重玄氏之先祖,应能知闻!</p>
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……</p>
却是自元凤二十四年至今,重玄氏祖孙三代人的努力!</p>
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,嗫嚅了一阵,终只是道:“我当瞑目!”</p>
他早年在战场上受伤,断了神临之路,纵是有再多天材地宝,也无法突破一百二十九岁零六月的寿限。</p>
时日已然无多……</p>
毕生之憾,无非是重玄氏本来可以在他的有生之年达到巅峰,却跌落了谷底。</p>
对于那个名为明图的儿子,他如何不是恨之深,也爱之深?</p>
仪表非凡的明光大爷,在一旁搀着自己的老父亲,也是感慨万千——</p>
“虎父无犬子,古人诚不欺我!吾儿真如吾少年!”</p>
重玄云波扭过头来,看了他一眼,忽然就失去了那种复杂的情绪。他现在要控制的,不是眼中浊泪,而是把长子踹下台去的强烈冲动。</p>
江汝默的宣声还在继续:“累勋之家,必承国运。少小殊异,有名遵者,天生栋梁,卓盖京华……”</p>
此刻齐天子高坐龙椅,旒珠后的目光无尽辽远。</p>
太子姜无华,华英宫主姜无忧,养心宫主姜无邪,各具风姿,皆盛装陪坐于丹阶。</p>
姜望静静站在风光无限的重玄遵旁边,心里莫名的,想到了长生宫主。</p>
整个这一场伐夏战争的起笔,就是姜无弃对九卒隐患的拔除。</p>
重新复盘这一场战争,不难发现已经死去的长生宫主,起到了多么重大的作用。阎途若是仍在,齐国未见得还能顶住景国的压力。甚至于,阎途若是参与了伐夏……那简直是一场灾难。</p>
时间是太匆忙的东西,纵然你未有一刻虚度。有时候蓦然回首,也只见得,物是人非。</p>
上一次也是在这里受赏,上一次姜无弃还列坐。</p>
如今满座公卿依然,列国使臣在列。</p>
天子身前,已不见那狐裘少年。</p>
恍恍惚惚中,江汝默的宣声已经到了终句——</p>
“……胜天有力,勇冠三军,乃以一千六百户,封为冠军侯!”</p>
重玄遵拱手举过额前,朗声应道:“臣,拜谢天恩!”</p>
自有大太监捧来令印侯服。</p>
整个太庙广场,一时间都沸腾了!</p>
人们交头接耳,止不住的议论声。</p>
这太惊人,天子的封赏,有些破格。</p>
就在刚才,大齐帝国当代最年轻的侯爷诞生了!</p>
是为食邑一千六百户的冠军侯!</p>
在如浪潮起伏的呼声里,姜望回过神来,抚掌而赞。</p>
勇冠三军之名,重玄遵的确当得。</p>
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。</p>
而早已经受过封赏、退到看台的重玄胜,却是猛然攥紧了拳头。</p>
重玄遵都封了冠军侯,功劳更著、在伐夏战场上也更耀眼的姜望,将以何封?!</p>
太庙之前,天风也驯服。</p>
喧声渐渐平息下来,人们看着广场中央那个年轻得过分的青衫男子,目光愈发凝重了。这位举世瞩目、天下知名的姜青羊,将以何封,将受何爵?</p>
在一种异样的肃穆,和难以言说的期待中。</p>
齐天子的声音忽地响起来——</p>
“姜望,头疼否?”</p>
人群中响起了笑声。</p>
姜望搞不懂天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。</p>
更搞不懂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笑,怎么那么多人都在笑……</p>
心里有些莫名其妙,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:“回陛下,不疼。”</p>
想了想,又补充了一句:“有赖于太医令妙手,我恢复得很好。”</p>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</p>
齐天子开怀大笑,笑罢了,一挥袍袖:“有劳国相!”</p>
江汝默于是展开他今天亲自宣读的第二份诏书,庄重宣道——</p>
“大齐开国两千载,道历新启四千年!</p>
大争之世,兴衰何计!</p>
非得天下雄才,不可固王业千秋。</p>
未有河山栋梁,不可撑日月星海!</p>
朕夙兴以求,夜寐以思。以拳拳之心,广纳四海,于是得姜望西来。</p>
黄河首魁,犹在昨日。今朝伐夏,彰极武功!</p>
提三千之众,而与重玄胜孤军深入,绕行敌后。连拔锡明、鸿固、新节、岱四大城,逐败兵、摧大阵,贯通三府,击穿夏军东线!</p>
此后平奉隶、扫会洺,斩首无算,杀将难计。</p>
又引军入桑府、指贵邑,锋芒不可挡,独剑救袍泽!</p>
时冠军侯为六神临所围。</p>
望乃入神临,抵背而战……”</p>
江汝默念到这里,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抬高了些,为这诏书上的内容而振奋——</p>
“斩夏广平侯郦复!</p>
斩夏安国侯靳陵!</p>
助斩夏阳陵侯薛昌!</p>
斩夏东平侯触让并神临异兽赤血鬼蝠!</p>
逐杀千里,斩夏北乡侯尚彦虎!”</p>
这一个个显赫的名字,是一桩桩不可磨灭的武勋。</p>
看台上的昭国国主,呼吸都要停滞了,这些人里的任何一个,在昭国都找不着对手。换而言之,现在的姜望,只身一人,就拥有了灭国的能力!</p>
而江汝默的宣声还在继续——</p>
“时尚彦虎暗受逆命,欲掘祸水,以覆人间。</p>
江阴平原天开一线,极恶祸水已悬高穹。</p>
望引九镇填之,消弭大患。</p>
武勋甚著,天下莫能及也!</p>
使九卒三军无所失,使夏地万民受其庇。</p>
先贤或言,武有七德。</p>
古今武德之显照,莫过于以武安邦!</p>
乃以三千户,封为武安侯!”</p>
偌大的广场上,有一刹那的寂然。</p>
紧接着便是响彻了太庙的欢呼。</p>
是山呼海啸。</p>
席卷了三百里临淄城!</p>
------题外话------</p>
感谢大盟秦殇|帝国打赏的新盟!</p>
感谢书友“冲动即巅峰”成为本书盟主!是为赤心巡天第324盟!</p>
书友们武德充沛!</p>